如何在稳定和完善以家庭承包经营为基础、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体制的基础上，实现小农户家庭经营与现代农业发展的有机衔接，是推进中国特色农业现代化的必解之题。通辽市科尔沁左翼中旗北塔农机专业合作社（简称北塔合作社）紧紧围绕提质增产增收目标，从2018年开始探索实践“玉米生产多环节托管+籽粒直收技术集成应用+规范化合作社建设”的“北塔”托管模式。通过服务模式创新、技术集成创新、管理创新等，破解当前小农户家庭经营与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面对的一系列难题，初步探索出一条粮食主产区小农户农业现代化的新路径。

一、主要做法与成效

（一）开展玉米生产多环节托管服务。北塔合作社在农户自愿和不流转土地经营权的前提下，每亩收取490元的托管服务费（包括生产资料和农机作业费），除灌溉追肥（水溶肥）环节外，对农户提供备耕整地、播种、除草、两次植保、籽粒直收、收储运、“粮食银行”等玉米生产产前、产中、产后多环节服务，玉米生产全部收入（包括政策性补贴、秸秆回收）归农户所有。在逐年扩大服务规模和提高服务质量的基础上，实现了玉米生产统一生资采购（包括种子、肥料、农药、滴灌带等）、统一农业机械高标准作业（包括耕整地、播种、植保、玉米籽粒直收等）、统一粮食储运（包括运输、装卸、清选、烘干、仓储），创建了“粮食银行”。

（二）开展玉米籽粒低破碎机械直收技术体系集成应用。集成适合当地玉米籽粒机械直收的品种、栽培、机械、仓储等系统性技术体系，实现了良种良资良技良机有机结合。围绕高产、抗倒伏、促早熟、省工节水等目标，以提高密植度、出苗整齐度、籽粒成熟度为关键，试验示范选择适合当地的玉米品种；集成应用了机械化深翻、联合整地、测土配方施肥、种肥带一体化精播、适时化学除草、病虫害统防统治、叶面肥调节、浅埋滴灌高效节水、籽粒直收、“粮食银行”集中烘干收储等技术体系，配套应用了大型拖拉机、深松深翻机、联合整地机、导航+精量播种机、变量喷药自走式高架喷杆打药机、植保无人机、玉米籽粒直收机等高质量的农业机械。特别是重点集成推广了科学施肥、早防早治、统防统治、高效节水等绿色农业生产技术。

（三）开展农机专业合作社规范化建设。构建“公司+农民专业合作社+农户”机制。内蒙古广联易达农牧业服务有限公司发挥自身资本、农机装备、信息平台、企业管理、技术集成解决方案等优势，对接北塔王家种植合作社，与北塔村农民致富带头人、农机专业户等9人，于2017年成立了北塔农机专业合作社。建立了一整套较为规范的经营管理制度，良种良法良机配套技术作业规范；培养了一支专业化管理服务队伍，拥有以大型设备为主的92台套各类机械设备；建立了托管服务数据库，对接了全国性的农业专家咨询服务网络以及农业科研、农资生产、农机维修、粮食仓储、金融等配套支撑体系。

一是增产效果明显。2020年托管的8091亩耕地，91％的耕地实现玉米单产（30个水份）1611斤／亩，平均提产在300-500斤／亩；12．4％的耕地亩产达1900斤以上。服务效果得到95％以上的托管户认可。增产的关键在于以玉米籽粒机械直收技术为引领，良种良资良技良机系统性发挥增产作用。如在保苗环节，依托高质量农机作业，在密植高产良种、高质量整地、种肥带（滴管带）一体化精播、苗前化学除草等措施的协同作用下，托管土地出苗整齐度95%以上、保苗率90%以上，明显高于未托管农户。69岁的王铁山，全家6口人，儿子一家4口人外出务工。今年自种的59亩玉米平均亩产1500斤，每斤卖价0.85元，亩投入440元，纯收入835元；托管给合作社20亩地力较差的土地，平均亩产1987斤，每斤卖价0.88元，亩纯收入1249元。王铁山说：“合作社托管好。自己种了一辈子‘瞎庄稼’，这回才知道什么是科学种田。假如今年把自种的59亩都托管的话，又多收2、3万元，太可惜了，来年这些地全部托管了。”明七斤今年51岁，全家38.7亩地，2018年自种玉米总产4.5万斤，2019年托管给合作社总产达到5.5万斤，2020年自留10亩地种青贮养牛，把29亩二、三等地托管给合作社，玉米总产达到5万斤。

二是节本增效增收明显。北塔合作社通过集中采购、技术集成、标准作业、统一服务、“粮食银行”收储等措施，较充分地发挥了农机装备的作用能力和专业化服务效率，有效降低了物化和作业成本。如农户玉米机械化收获长期以果穗为主，收获模式多为摘穗-晾晒-脱粒-入库（销售），不仅费工费时，而且存在存放难、脱粒难、霉变风险大等问题。北塔合作社采取“籽粒机收+粮食银行”的办法，从地头直接将收获的籽粒运到协议合作粮库，农民免费仓储，随行就市，自主出售。据多地试验表明，玉米籽粒直收比果穗机收节约成本15%，降低粮损6%左右，提升品质等级1级以上。2020年北塔合作社托管耕地中，91%的耕地亩纯收入达到969元以上，12.4%的耕地亩纯收入达到1200元以上。北塔嘎查38户托管户平均亩产达到1647斤（30个水分），减去托管等费用505元，每亩纯收入1011元，加上秸秆、政策补贴，每亩玉米实际纯收入1211元，高于土地流转收入611元。

三是服务规模逐年扩大。托管土地规模从2018年腰林毛都镇北塔嘎查7户农户560亩，2020年扩展到14个嘎查村163户农户8091亩（北塔嘎查托管耕地面积约占全嘎查耕地面积的35%）。据入户调查，农户对北塔合作社托管服务的认可度逐年提升，托管意愿明显增强。

四是合作社可持续发展能力稳步提升。在“公司+农民合作社+农户”的组织管理机制下，北塔合作社管理主要由当地农民致富带头人管理，公司负责资源支持、管理指导，控制了管理成本，既借了现代农业的“仙气”，又接了贴近农民的“地气”。随着托管规模的不断扩大，合作社内部管理、托管作业规范、人员素质、收益水平等各方面都在相应提升。

二、启示和思考

在实现农业现代化进程中，我国农业面临着一系列“不变”与“变”的辩证关系。双层经营体制的制度基础不变，小农户家庭经营作为主要农业经营方式不会变。同时，农情正在发生着深刻变化，农业生产已由以人力畜力为主转向以机械化、信息化为主；在城镇化过程中，农民与土地、农业的关系存在反复和变化，相当数量农民的就业状态在农与非农之间变化，大部分农民既希望退出繁重的农业劳动方式又不愿意退出家庭经营模式；土地所有权、承包权、经营权“三权”分置使土地的经营权和经营方式转变具备了制度基础；龙头企业、农民合作社、集体经济组织、家庭农场等新型农业经营和服务主体迅速发展，土地流转、代耕代种、托管等新经营模式方兴未艾，实现农业现代化的内生动力日益增强，我国农业发展正进入新时代。深刻把握“变”与“不变”的辩证关系，就要深刻认识到实现小农户家庭经营与现代农业发展的有机衔接，是推进中国特色农业现代化的主旋律。北塔农机合作社三年来的探索和实践，对于破解小农户家庭经营与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中的一系列难题，提供了有益借鉴。

（一）有利于破解在农村劳动力老龄化、兼业化、粮食生产副业化趋势下“谁来种地、怎么种地”的难题。北塔嘎查有农户197户、655人口，耕地6610亩。2019年，35%的人口外出打工，其中24%的人口全家长期外出打工；留守人员中50岁以上和16岁以下的占56%，82%的50岁以上人员、80%的16岁以下人员留在村里。近年来农户自种玉米亩产始终徘徊在800-1300斤。2019年每亩玉米一般投入350元，按亩产1200斤、每斤售价0.72元计算，每亩纯收入514元左右。若减去当年土地流转费450元，每亩收入60元左右，基本相当于农民就近务工一天工资（当天结算）的一半。随着农业劳动力机会成本、土地流转费用（目前达到每亩600元）的不断上升，越来越多的农民种地算账时考虑“人钱”和“地钱”。2019年北塔嘎查农民纯收入中来自种植业的收入(不减土地和人力成本)仅占34.5%，低于工资性收入5.6个百分点。种植业在家庭生计中的重要性已下降到务工、养殖业之后，在劳动力的分配上也主要由50岁以上人员负责。这部分农民年纪大、文化程度低、农业技术和设备更新积极性差，干不了太多太重的农活。嘎查每年需要流转的土地在30%左右。随着青壮年劳动力不断转移，劳动力老龄化、兼业化问题日益突出，“谁来种地、怎么种地”难题急需破解。

北塔合作社针对玉米生产中机械化程度高、劳动强度大、技术含量高环节为农户提供专业化托管服务；将劳动强度小且需人工管理的灌溉环节交给农户，不仅很好地利用了老年劳动力资源，而且充分释放了青年劳动力。2020年，全嘎查35%的耕地托管给北塔合作社，6.4%的耕地流转给外地人种植经济作物，58.6%的耕地农户自己经营，全嘎查土地没有撂荒。实际上，在自己经营农户中全部存在将耕、播、收等一个以上的环节托管给农机合作社或农机服务户的行为。“北塔模式”的探索再次表明，新型农业服务主体在不流转土地经营权的情况下，适应当前农村劳动力现状和农民维护家庭经营基础地位、实现灵活就业的需求，通过开展托管服务，实现了粮食增产目标，有效解决了“谁来种地、怎么种地”的难题。农业生产托管对保障国家粮食安全和主要农产品有效供给具有重要作用。

（二）有利于破解在家庭经营土地“碎片化”的基础上实现农业适度规模经营的难题。发展适度规模经营是农业现代化的必由之路。小农户家庭经营土地的“碎片化”和双层经营体制落实中存在的“统的短板”制约了农民组织化、土地规模化程度提升。北塔合作社托管服务涉及的14个嘎查村，9.8万亩耕地被分成7444块承包给2966户。如北塔嘎查6610亩耕地分成328块地承包给197户，特斯格花嘎查9980亩耕地分成1308块承包给436户。目前发展规模经营主要有两条路径，一是主要依靠承包地经营权流转实现土地规模经营；二是主要依靠社会化服务形成服务型规模经营，农业生产托管是实现服务规模经营的主要形式。土地流转使农民从农业中脱身，固定收益流转费，不承担农业经营风险，不足之处是高地租加大了农业资金投入成本和经营风险，导致种植粮食作物不合算，存在耕地地力下降和“非粮化”“非农化”风险。农业生产托管是农户在不流转土地经营权的情况下，保持自负盈亏、自担风险的家庭经营地位，而服务组织通过提供托管服务收取托管费，不需要支付流转费，避免了农业成本增加，特别适用于粮食等大宗农产品生产。2020年北塔合作社在8091亩土地上，推进了农业标准化生产、集约化经营，切实提高了生产效率。由于现有服务规模有限，虽然土地没有完全集中连片，但14个嘎查村163户348块托管土地实际连成了107块，部分实现了集中连片。随着托管规模的扩大，土地“碎片化”的程度将明显下降。“北塔模式”的探索再次表明，通过农业生产托管，形成了既不流转土地经营权，又能发展适度规模经营的新路径，丰富了统一经营的新内涵，提升了农业经营效率，对巩固和完善农村基本制度具有重要意义。

（三）有利于破解在保持小农户家庭经营基础地位的前提下实现现代农业要素与小农户有机衔接的难题。小农户拥有“长久不变”的土地承包权，但缺乏理念、资本、技术、装备、管理等现代农业资源要素，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和服务主体则相反。农业现代化本质上是土地与现代农业资源要素的结合过程。北塔合作社构建了“公司+合作社+农户”模式，通过托管方式，找到了与小农户发展现代农业的结合点。这种模式既保持了农户家庭经营的基础地位，包容了城镇化过程中农民与土地、农业生产关系反复变化的风险，又使农户成为适度规模经营和农业现代化的积极参与者和真正受益者。农民吴七十八说“这种托管模式特别适合我们农民，不用种地，但有责任，产量价格都和我们收入挂钩，而合作社种地技术比我们好多了。”而合作社既避免了较高流转费带来的农业成本增加，又成为农业生产的主角和决定性力量，在适度规模经营的基础上，将先进适用的品种、技术、设备、模式、理念等要素导入了当地农业生产。“北塔模式”的探索再次表明，发展农业生产托管，找到了共同发挥新型农业经营、服务主体与小农户发展现代农业积极性的结合点，实现了土地与现代农业资源要素有机结合，是促进小农户家庭经营与现代农业有机衔接的有效路径。

（四）有利于破解在农民合作社快速增长后的高质量发展难题。目前科左中旗农民合作社达到2600多家，基本实现嘎查（村）全覆盖。但50%以上的合作社处于非正常经营状态，正常经营的合作社中30%以上以家庭经营模式发展，“空壳社”、“一人社”普遍存在。合作社中研究政策、流转土地的多，研究种地、增产技术的少，现实中能够与农户形成利益联结机制，有效带动增产增收的更少。农民合作社高质量发展任务艰巨。北塔合作社立足规范化建设，以农业生产托管服务为方式，直接“下地干活”，直接带动了163户农户实现增产增收，实现了自身可持续发展，建立了公司、合作社、农户三者利益共享、共同发展的联结机制。“北塔模式”的探索再次表明，新型农业经营和服务主体必须而且能够建立起与农户利益共享、共同发展的联结机制，在真正服务和带动农民中发展，是农民合作社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康庄大道。

（五）有利于破解在传统农业部门分隔制度惯性中实现系统性谋划农业发展的难题。受传统农业和计划经济的长期影响，我国农业科研与生产脱节、农业与农机分家等现象不同程度存在，农业技术集成应用水平低；同时受限于农业生产规模化、农民组织化程度低，农业技术推广应用存在“最后一公里”难题，难以充分转化为农业生产力。发展现代农业，既要建立农业生产体系，实现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连接产前、产中、产后，实现科研与生产衔接、良种良法配套、农机农艺结合；又要建立农业组织体系，把龙头企业、合作社、农户以及嘎查村组织发展现代农业的积极性有机结合起来，提高农民组织化和农业适度规模经营程度；更要在实践中实现农业生产体系与组织体系的良性互动。“北塔模式”的探索再次表明，发展现代农业必须打破部门、行业等分隔，建立“大农业”的整体思维，发挥集成应用的系统性作用，实现现代农业生产体系与组织体系的良性互动。

三、建议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多数地区要通过健全农业社会化服务体系，实现小规模农户与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实践表明，加强面向小农户的社会化服务，大力推广农业生产托管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和广阔的前景，将极大地改变我国农业生产和经营模式，对探索实现中国特色农业现代化具有深远意义。

（一）高度重视农业生产托管。农业生产托管是新时代农业经营模式的重大创新。不能简单以一种农业社会化服务方式对待，而要作为小农户农业现代化的一条重要路径，各地要把发展农业生产托管服务摆在农业农村工作突出位置，给予高度重视，系统谋划和全面部署，形成协同推进的有效工作机制。

（二）精准加大政策支持力度。着力解决社会化服务融资难、用地难等问题，建立激励新型农业经营和服务主体“下地干活”的鲜明政策导向。重点支持粮棉油糖等大宗农产品托管服务。财政补贴资金重点要向补服务补成效补质量转变。明确落实农机库房、晾晒存贮等辅助性设施纳入农用地管理政策。鼓励推出以支持农业生产托管服务为导向的金融保险产品。

（三）合力解决农民组织化难题。实际中，困扰农业生产托管服务主体最大的难题仍然是做好农民的组织工作。面对一些狭隘的小农思想、急功近利的做法和嘎查村内部家族、派系斗争等阻碍，依靠农业服务主体去引导农民发展农业托管远远不够。北塔合作社能够逐年扩大服务规模，腰林毛都镇党委政府的支持是重要因素，而14个嘎查村“两委”班子支持力度的不同也是各嘎查村工作差距的主因。农业生产托管尊重农民意愿，并不是不要各级政府和基层组织的引导推动。要强化典型引领，探索一批可复制推广的农业生产托管模式，培育一批创新示范主体，打造一批示范县、示范基地。把加强对农民的宣传培训、引导小农户自愿托管做为关键措施抓出成效。加强服务标准制定、价格指导、合同监管等规范化制度建设，在规范发展的基础上实行精准支持，防止“劣币驱逐良币”。尽快形成政府搭台、服务主体唱戏、群众参与的格局，减轻农业生产托管服务主体组织农民的压力，把更多精力投入到节本增效增产上。

（作者单位：自治区派驻科左中旗脱贫工作总队）

发布日期：2020-12-28 10:22:23 提交人：王明星 责任编辑：王明星